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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狂櫻,為烏森學園七十七不可思議的奇景之一。明明不是四月季的氣候,位於初中部的某棵櫻花樹卻異常大展枝芽,不僅在白天惹來眾人注目,還有不少學生於深夜趁機潛入……但也要他們有辦法穿越那看不見的高牆就是。

  記取上次神田的教訓,良守這次不忘將後門也下了結界,並且放出式神化成人型在校外趨逐意圖不良的份子,只是不知為何的頻頻傳來高分貝的尖叫罷了。

  「為什麼挑在這時候和老太婆出門啊,時音~~~」

  他倚靠著櫻花樹幹,幾乎是含著眼淚與鼻音的說話。

  無奈兼無力的翻出藏在背包裡的起士蛋糕,那是時音喜愛的甜點,原本準備好在除妖結束後一邊賞花一邊品嚐,然而,現在那些美好計劃全都被打翻了啊!

  一旁的斑尾不知又溜去哪了,但照以往推算,大概又是跑去選定位子準備待會大快朵頤的美味宵夜吧!

  「那傢伙,真是一點忙都不幫!」

  氣憤的跺腳幾下,即使依然不減怒火。

  或許真的是這棵櫻花樹鮮麗的使人不自主發狂吧!

  仰首,注視著妖異綻放的粉色花海,據說是因為城主喜歡所以這棵櫻花才會每年在這個時候搗亂,惹來一堆亂七八糟的賞櫻客──如果把這棵樹移到烏森之地外,那應該可以解決根本……呃,那樣的話應該也不會開花了,而且還會被爺爺罵到臭頭。

  「要不是總有妖怪趁機作亂,我也不會討厭開花季。」

  良守十分順利地將責任推卸的一乾二淨。

  對不上頻率的神經兩端,腦袋自顧自的打轉,一雙眼則是毫不經心的雙眼東看看西看看,反正妖怪穿越結界時他再緊張就行,難得有美景稍微放空一下應該不為過分。

  理當是如此沒錯,但當他發現樹幹上似乎有抹黑影,而那團黑影又彷彿是記憶中某個很欠揍欠扁欠踹欠罵欠踢欠打的人物時,原本平靜下的心情再度小宇宙爆發。

  「混蛋大哥,你又來做什麼?!」

  幾乎是彈跳站起,並且十分不禮貌的用食指指向那團黑影。

  聞言,始終不動聲色的黑影終於走出影子,讓月光透亮他的背影,也因此良守一時看不清他的臉色,反正必定是一付討人厭的神情。

  「嗯?我只是來這賞花。」

  那聲『只是』還真的名副其實,正守並未穿著墨村家或者夜行、裏會的衣袍,連功能相似吸塵器的傢伙都沒帶上。

  「你不要來妨礙我啦!」

  依舊噘嘴大放怒火,斜眼瞪了好幾秒才悻悻然收回視線。

  「嘖,我要去巡邏學校了!」

  掉頭就走,完全將不爽到極致的心情寫在臉上。

  有一種焦躁鬱悶不斷湧上,濃稠地一綑又一綑的圈住所有感官,應該是空曠流通的室外卻直讓人備受壓迫,良守明白導致緣由的罪魁禍首不外乎是那道灼熱的目光,與往常相異的毫不掩飾眼神與氣息。

  也許是過於在意身後的人,良守完全沒注意到自己腳邊給人設下迷你結界,並且徹底發揮其功效的讓他狠狠失去平衡,即使揮舞雙手試圖保住平衡也未成功,睜大的眼睛驚覺重力加速度下與地面距離急遽縮小,可惜反射神經比不上大自然的速度,遺忘了自己其實可以立即展開結界支撐身體。

  「啊啊啊──欸耶?」

  前半段的尖叫是為待會的狼狽模樣拉下序幕,後段的疑惑則是出於身體居然反重力作用的飄浮在空中……

  「快放我下來啊!蠢蛋!!」

  完全不顧念正守的救命之恩,當良守盯著地上大大的影子之際,他猛然雙手雙腳併用的使勁掙扎,無奈對方強而有力的手臂扣住自己的腰身,就像老鷹抓小雞似的輕鬆得手。

  「小心掉下去啊,良守。」

  恍若威脅地瞬間失去支撐力道的手腕在下一秒重拾力量,良守死命盯著離地面大約不到十公分的距離,心底一面將那個沒良心沒心肝沒大腦的人詛咒了千百遍,一面彷彿放棄般不再擬蟲化的蠕動掙扎。

  只是手腳無法觸地的空盪感令人不安加分,還有……

  「喂,放我下來啦!」

  發覺對方又如往常般採取三不政策──不聽、不說、不理睬,良守一張嘴開始沒大沒小的抗議人人應有自由權,只是幾分鐘過去了,他終究是落得高舉白旗、投降的命運。

  這樣拉近的距離,總是讓良守莫名緊張與不安,甚至有些恐懼。

  對於那個始終捉摸不定、喜怒又無常的人……

  猶如是認清自己沒有反抗轉圜的餘地,良守開始努力催眠自己不過是變成包袱行囊讓人攜帶,並且隨時警戒對方是否很沒良心與心機的突兀鬆手,讓他難看出糗。

  或許是難得專注對方的一舉一動,良守察覺到纏繞在正守周圍的氣氛有些異變,不信邪地沉下紛亂雜緖,這才嗅出混雜在空氣中的清淡腥味,可以推測出味道已給人仔細清理與掩蓋,但良守天生就是對血味格外敏感,即使刻意隱瞞也無法避免。

  「那個、你聽我說嘛……」

  老是被人自動省略忽視的感覺其實並不好受,特別對象還是他放肆撒野後仍能不動於衷的墨村正守,內心不悅感開始直接上升,失落亦是。

  這種相處模式,總是讓良守深刻體驗到兩人間無形的鴻溝。

  位於上風處的正守只是偏頭瞥了一眼,然後在空中設下結界階梯,一路跳上花海叢中,找了根較粗壯的樹幹,十分閒情逸致地向後傾靠坐下,再將良守拉至眼前,立了個結界讓他坐在上頭。

  「大哥!」

  他的沉默再度惹來良守發聲,但不如先前生氣盎然的氣憤模樣,反倒相似小時候一臉泫然欲泣的表情,放軟的聲音再加上那張臉蛋和神情,正守突然厭惡起自己總是臣服其中。

  過去是這樣,現在依舊如此。

  「……你想說什麼?」

  側首,他勾出和平時如初一徹的笑容,惹人厭的那種。

  良守立即光明正大的送他一計白眼。

  「受傷就不要到處亂跑嘛!都幾歲的人了,這點事情還需要我來提醒嗎?!」

  毫不客氣的指責,完全把擔心之意藏匿其中。

  「小傷而已,不用太緊張。」

  他笑,笑的漫不經心。

  「你要是工作時鼻子也這麼靈就好了。」

  用一種分不出是譏諷還是嘲笑的語氣說話,可不管是哪種良介都能直接無視,並且下意識的自動歸類到『挑釁』範圍──混蛋大哥是在比喻他是狗是狗是狗啊!

  「我吃飽撐著搶斑尾工作幹麻啊!!」

  「哈哈。」

  「你笑什麼笑啊!混蛋大哥!」

  大概是覺得彼此距離不夠近,瞪人的威力也少了大半,於是良守設了個結界在正守身旁,移動身體上前,調整好姿勢後再大展身手的發狠瞪人。

  「還有──」

  他倏然扯著正守的衣領,臉上的神情堪稱嚴肅凝重。

  「明明就不想笑幹麻還像花痴一樣笑啊……」

  呢喃的聲音即使細微,可如此近距離下正守又怎可能漏聽了。

  只是脫口而出的瞬間良守便興起後悔之意,過於貼近的距離讓任何偽裝都無所遁形,他也因此能從那赤裸神色中讀出一些訊息,那是雷同於自己在奧久尼那詢問扇六郎時的表情,以及在神社中與不死身無間交手時的模樣。

  短暫的沉默,良守連呼吸都變的小心翼翼。

  「你真的很出乎人意料之外呢。」

  正守垂下嘴角,帶笑的口吻說話。

  老實說,他最近的確有些疲累,不僅是深受裏會幹部的黑暗邪惡氣息影響,和扇一族間的爭鬥也包刮在內,奧久尼的一番話猶如鐵鏈般的開始漣漪起連鎖反應,再加上不久前無間先生若有似無的暗示,使他開始偏離起初的軌道。

  也因此,正守才會三不五時的回來探望良守,只是欲想掃去心中那塊陰霾疙瘩,就越遭受內心更大的反彈,不斷拉扯下彷彿前行的道路彷彿也一點一滴的崩塌。

  可萬萬沒想到,居然會被良守給察覺到,實在叫人感到意外。

  「什麼嘛,我可是很認真的耶!」

  不悅的皺起好看的眉尖,良守帶著埋怨的語氣。

  「反正問你發生什麼事也只會回不關我的事,不然就是說已經交給夜行處理,每次都來這套理由,聽都聽膩了。」

  抱怨上了癮,他自顧自的說的順暢。

  「還說什麼需要我幫忙,混蛋大哥是騙子!無賴!蠢蛋!」

  鬆開手上的禁錮,良守悶悶不樂的轉身坐在結界上,背對正守。

  給人痛快指責後又被大剌剌的無視,正守有些哭笑不得的望向良守的背影──大概又是一付要哭不哭、強忍淚水的模樣,像極了小孩子耍盡任性後大哭一番,這點還真是一點都沒改進。

  「良守?」

  測試般地發聲,然後獲得良守遮著雙耳打死不聽的回應。

  還真是拿他無輒啊……

  側身,正守伸長手環住良守的腰,往後一拉,順利將人移至自己的大腿上、懷抱中,良守身體幾乎是瞬間石化,只因從有記憶以來,他從不曾如此貼近兄長。

  正守稍微施力將背對自己的良守按往胸膛,然後兩手交叉擁抱住懷中的人,身體緊貼的連空氣都找不到縫隙可鑽,力道卻絲毫不損溫柔與體貼。他的下巴頂在良守肩上,偏頭倚靠,臉頰些微親密接觸,碰成一團。

  「居然把大哥說成騙子、無賴和蠢蛋,很過分唷,良守。」

  刺人的和尚頭輕輕磨蹭,或許是癢意與示好讓良守不自主的鬆懈緊張,身體不再僵硬如鐵,逐漸緩慢地向後傾靠,完全埋入正守的懷抱當中。

  「本、本來就是這樣啊!」

  仍舊嘴硬不肯低頭,但他的口氣已經軟化許多了。

  「現在道歉也沒用,我最討厭混蛋大哥了!」

  應該是厭惡至極的口氣,可良守幾乎唅在嘴中發言,氣勢低落的少了幾分可信度。

  「是真的嗎?」

  正守低沉著嗓音反問,也不知有心還是無意,他的嘴唇離良守的耳朵距離大概不多於三公分,溫熱的吞吐氣息惹得良守不斷瑟縮身體,但這般無意義的掙扎,其下場不過是更往正守的方向貼近罷了。

  「可惜我很喜歡良守呢……」

  一種結合唏噓與歎息的說法,更加增添幾分真實度。

  「才怪!」

  良守幾乎是瞬間反駁,生悶氣的開口。

  「是真的喔。」

  就連正守都沒發現自己此時的口吻多像是個哄小孩的褓母。

  「騙人!」

  「你明明就討厭我……」

  回憶清晰倒帶,小時候有多少次因為手掌上正統繼承人的方印讓正守瞬間改變臉色,他數不清自己究竟說過多少次『對不起』、究竟喊過多少次『大哥』,但是那個人總是頭也不回的用著令他吃痛的力道握住那隻帶著方印的右手。

  扇六郎說過,向他這種得天獨厚的正統繼承人只會讓兄弟成為影子。奧久尼也曾經鐵定反駁他是不可能代替大哥執行那些骯髒、邪惡的任務,因為他是正統繼承人。

  有多少次暗想──為什麼是我?為什麼不是大哥?

  這雙手,相較於大哥,實在是太小、太過無力……根本無法保護任何人。

  「我是說實話喔,良守。」

  恍若是察覺到良守內心的黑暗,正守加重擁抱的力量。

  「否則,我就不會回來了。」

  當初離家,或多或少夾帶有對正統與非正統的憤怒與不認可,在那時心智尚未成熟的年紀,他不知道該怎麼和年僅七歲的良守相處。

  只是離家多年、拓廣視野後,他才發覺自己掛念心中的並非是烏森之地,而是烏森之地選上的人,那個總是在後追逐自己腳步的人。

  是擔心還是忌妒已然分不清,只知道始終掛心,無法淡忘……

  所以,回來了,回家了。

  「好吧,我勉強相信你。」

  彆扭的口吻就是捨不得坦白,但也就是如此,才更突顯他的可愛。

  「真過份啊,良守。」

  故意裝可憐的口吻讓良守不禁破涕為笑,偷偷抹去死命ㄍㄧㄥ著卻仍有漏網之魚的水痕,確定無懈可擊後才開始奮力掙脫。

  「少騙人了,快放手啦!很熱耶!」

  正守倒也聽話的鬆手,然後得到良守一計『你是不是吃錯藥』的質疑眼神,而他只是回敬一笑,那種良守口口聲聲批評十分欠揍欠扁欠踹欠罵欠踢欠打的招牌笑容。

  跳下樹幹重回地面懷抱的良守伸展了手腳。

  「奇怪,妖怪怎麼還沒來啊?」

  仔細一探,他又再度爆發小宇宙的怒吼。

  「混蛋大哥,你幹麻把烏森之地圍起來啊!」

  難怪一隻小貓都沒有,更別提妖怪了。

  「恩?真的耶,我都忘了這回事了,哈哈。」

  「最好是會忘啦!明明就是故意的!!」

  說謊不打草稿的正守果然惹得良守再度免費贈送的白眼好幾計。

  他看著結界外高興捕捉小妖當宵夜的斑尾,然後再回頭望向逍遙自得的大哥,一股深深的無力讓他也沒幹勁除妖了。放下手中的道具,良守拎著黃色背包再度跳上正守身旁坐下,拿出精心準備的起士蛋糕,似乎十分心不甘情不願的遞上一塊。

  「哼,你可是托時音的福才吃的到呢!」

  「哦?那我得找時間跟她道謝了。」

  「什麼?!不准你去找她!!」

  再度爆走的良守氣的跳腳,眼明手快的將原本遞出的蛋糕塞入嘴中,也不管自己是否會噎著,反正就是不讓正守有任何機會接近時音。

  「慢慢吃,沒人會跟你搶。」

  大手拂去殘留良守嘴角的殘渣,或許是他的動作過於自然且毫不矯揉造作,兩人都當場愣了幾秒,良守更像是要應驗正守的一番話,果然被噎的臉色開始發白,也不管對方遞給他什麼,張口就灌了好幾口。

  「咳、咳咳……這是──你帶酒來做什麼啊?!混蛋大哥!!」

  滿嘴苦澀的味道,更別提良守剛才豪飲了大半,通紅的臉頰殊不知是酒醉還是嗆的嫣紅,氣急之下猛然站起的身體傳來一陣暈眩,幸虧正守及時抓住,否則人就直接和大地來場擁抱了。

  「你啊,不會是醉了吧?」

  正守戳了戳他的臉頰,帶著濃厚的笑意開口。

  「嗝、要你管……」

  顯然醉是不至於,但要保持清醒似乎困難重重。

  正守重新將人拉回身上,此時的良守軟趴趴根本無力反擊,也許連發生什麼事情都不會曉得,只是任由正守一手摟著保持平衡。

  「哈哈,還真的醉了呢,酒量真差。」

  原本只是打定主意一邊賞櫻一邊品酒,卻沒想到會進展成這樣──這應該也算是意外的收穫吧?某個惡質的罪魁禍首毫不在意自己的罪狀,放聲大笑。

  看來,今年的夜櫻,似乎綻放的更鮮豔美麗了啊!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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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沙月真

    人生若只如初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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